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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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盐市之争的硝烟刚刚散尽，薛邑的秩序与繁荣初现新貌，项云正协助孟尝君梳理山字营初步建立的账目体系，风字营从南方传来的一则加密讯息，再次拉响了警钟：楚国特使屈弓，已离陈郢，车驾北行，目的地直指薛邑。楚国，南方巨擘，虽在怀王时代受挫于秦，但底蕴犹存，地大物博，向来是战国棋局上不可忽视的力量。此次遣使，名义上是“聘问通好”，但在这个敏感时期——秦使风波未平，齐王猜忌暗生——楚国的动向无疑牵动着各方神经。孟尝君立即召核心幕僚商议。“屈弓此人，乃楚国王族远支，素有辩才，尤好辞令机巧，非易与之辈。”公孙弘面露忧色，“其此行，恐非简单聘问。或是探我薛邑虚实，观君上应对秦邀之后心境势力；或是欲行挑拨，离间齐楚，抑或……另有他图。”厅内气氛凝重。楚国不同于秦国，两国虽非盟友，但亦无深仇大恨，处理起来需更加讲究分寸。过于强硬，可能徒增边患；过于软弱，则恐被其轻视，甚至引来更多觊觎。项云沉吟片刻，开口道：“君上，楚国来使，是挑战，亦是机遇。秦使之危，我等多处于守势，化解为主。而楚使之来，或可转为攻势，主动彰显薛邑之威仪，震慑邻邦，亦可试探楚国当下之意图。”“哦？项先生有何妙策？”孟尝君问道。“妙策谈不上，唯有‘从容’二字。”项云分析道，“屈弓好辞令，喜机巧，我便投其所好，却又扬长避短。其一，接待仪仗，务求隆重规范，彰显君上身份，但不必过度奢华，重在细节严谨，体现大国封君之气度。其二，应对言辞，不必与之纠缠玄虚辩术，可由林字营预先准备，紧扣‘睦邻’、‘礼制’、‘民生’等务实话题，君上可多谈薛邑农桑工贾之新政，示之以强，而非空言威吓。其三，可适度展示力量，但须巧妙……”项云附耳对孟尝君低语片刻，孟尝君先是讶异，随即眼中露出赞赏之色。数日后，楚国使者屈弓的车驾抵达薛邑。果然仪仗鲜明，随从众多，屈弓本人高冠博带，面容清癯，眼神流转间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矜持与精明。孟尝君依礼出迎，仪式周到，无可挑剔。接风宴设于孟尝君府正厅，觥筹交错，气氛看似融洽。酒过三巡，屈弓果然开始发难，他举杯笑道：“久闻孟尝君门下三千客，人才济济，冠绝天下。今日得见君上风仪，果然名不虚传。只是不知，这三千门客中，可有人能解我心中一小惑？”来了。孟尝君微笑颔首：“屈子请讲。”屈弓放下酒杯，悠然道：“我楚国郢都，近日有一趣事。市井有匠人制一玉连环，结构精妙，环环相扣，无人能解。号称若能解开者，赠千金。不知薛邑贤士如云，可有高人能解此环？”说罢，示意随从捧上一个锦盒，打开一看，里面果然是一个由上好白玉雕成、数个玉环紧紧相扣、看似毫无缝隙的复杂玉连环。这显然是一个下马威，意在试探薛邑是否有真正的能人异士，若解不开，便可借此嘲讽孟尝君养士徒有虚名。席间一些门客面露难色，这玉连环设计奇巧，非蛮力可开。公孙弘也微微蹙眉，正欲开口周旋，却见孟尝君不慌不忙，笑道：“此等匠作小技，何足挂齿。我门下之士，所研乃经世济民之学。不过，既然屈子有兴，田文亦有一物，请屈子一观。”言罢，孟尝君轻轻击掌。只见两名力士抬着一件被红绸覆盖的物件走上厅来。红绸掀开，竟是一面高约丈余、光可鉴人的巨大青铜镜！此镜打磨得极其精细，人影照入，毫发毕现，镜背铸有繁复的云雷纹饰，气势恢宏。这正是项云的建议之一——不直接回应对方的“巧技”挑战，而是以更高规格的“重器”震慑，转移焦点，彰显实力。这面巨镜是府库旧藏，经山字营工坊组高手匠人日夜赶工打磨，才重现光彩。巨镜一出，满堂皆惊，连屈弓也露出了讶异之色。如此巨大的青铜镜，所需铜料、铸造技艺、打磨功夫，无不耗资巨万，非一般邦国所能为。孟尝君淡然道：“此镜虽陋，亦可正衣冠，知兴替。不知与郢都那玉连环相比，孰难孰易？”屈弓干笑两声：“君上府藏丰厚，屈弓佩服。”第一回合，算是平手，但孟尝君凭借巨镜，在气势上已不落下风。屈弓不甘心，又换话题：“闻听薛邑近日盐政革新，百姓称便，君上仁德。却不知，如此与民争利，岂不有损士人清誉？”这话更为阴险，直接指向孟尝君推行政策的道德合法性。这次，不等孟尝君开口，席间一位被项云提前安排好的林字营成员——那位曾草拟政令条理清晰的石甫先生，起身朗声道：“屈子此言差矣。《尚书》有云：‘民惟邦本，本固邦宁’。君上整顿盐市，平抑物价，杜绝奸商盘剥，使薛邑百姓皆得食洁盐，此乃固本安邦之仁政，何来‘争利’之说？莫非坐视百姓受困，方是士人之‘清’？恐是迂腐之见，非君子所为。”石甫引经据典，言辞犀利，直接将“与民争利”的帽子反扣回去，斥为迂腐。屈弓一时语塞，面色微窘。宴会后半程，屈弓又试图将话题引向齐秦关系，言语间多有挑拨之意。孟尝君则按照项云事先筹划，避实就虚，多谈齐楚传统友谊，强调薛邑作为齐国封地，一切自当以齐王旨意和齐国利益为重，态度不卑不亢，让屈弓找不到任何可以借题发挥的缝隙。次日，孟尝君安排屈弓参观薛邑。项云特意引导车队经过了几个实施新农法的田庄，只见阡陌整齐，禾苗茁壮；又参观了正在扩建、秩序井然的工坊区；最后到了盐市，但见“薛邑官盐”铺前人流有序，价格公道。整个过程，孟尝君皆由精通实务的家臣陪同讲解，所言皆是垦殖、匠作、货殖之务，务实而自信。屈弓表面维持着礼貌的笑容，但眼神深处的轻慢已渐渐被凝重所取代。他看到的不是一个只会空谈养士的贵族，而是一个治理有方、实力正在稳步提升的封邑。这里的繁荣与秩序，远超他此前的想象。送走屈弓的那天，这位楚国使者在辞行时，语气明显郑重了许多：“孟尝君治下，物阜民丰，甲兵坚利，屈弓此行，大开眼界。归国后，定当如实禀明我王，齐有贤臣如此，国之幸也。”马车远去，孟尝君与项云并肩立于城头。“项先生，此番应对，可谓从容。”孟尝君舒了口气。项云望着远方扬起的尘土，目光深邃：“君上，楚使之来，试探为表，观望为里。经此一事，至少短期内，楚国不敢轻视薛邑。然列国纷争，如同弈棋，一着既过，当思下一着矣。风字营报，魏国信陵君，似也有意遣使……”邻邦的试探暂告段落，但战国的棋局，永远不会有终盘。项云知道，必须让“风林火山”这架新生的机器，更快地运转起来。
更新时间：2025-11-06 04:38:4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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